爱意春心

我陪贺西洲从修车工到 F1 冠军。
每当他刷新圈速纪录，就会在车库咬着我赤裸的肩头嘶吼。
可夺冠庆功宴上，他当着众人的面对我亮出解约合同，眼神冰冷:
你觉得你现在作为半个聋子，还有能力为我工作吗?
右耳失聪，是去年他雨天失控，我为救他时落下的病根。
赞助商千金林曼妮被他抱着，满眼挑衅: 西洲值得更好的待遇，只有我能给得起。
后来，新搭档靠着我设计的赛车刷新了贺西洲的纪录。
贺西洲闯过来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，咬牙切齿: 那明明是为我定制的车
1
我攥紧改装方案，在贺西洲宣布庆功宴结束后拦下他。
西洲，关于银翼的改装……
话音未落，玻璃爆裂的巨响炸开。
银色闪电破门而入的刹那，我本能地护住方案。
却只感到左臂一阵剧痛，右耳的人工耳蜗发出尖锐的鸣响
我疼得惨叫一声，栽倒在地上，浑身鲜血淋漓。
人群的惊叫此起彼伏，贺西洲却直直与我擦肩而过。
我抬头时，只看见他的背影。
贺西洲双臂牢牢托住林曼妮的腰，香槟塔被他匆忙撞倒，在身后碎成满地水晶渣。
心凉之余，我终于看见了林曼妮手中的车钥匙。
顿时，我怒得双目猩红: 谁让你碰银翼的?
大厅中央那堆冒着青烟的残骸——七年前，我一个人组装了三天三夜的赛车银翼。
十九岁的贺西洲靠着它第一次赢下比赛，兴奋地开车带我上山，在满天星河下，向我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。
我永远忘不了贺西洲那天眼睛亮得像淬火的星辰，发誓要呵护我和银翼一辈子的模样。
林曼妮不过是若干个赞助商里的一位千金而已，怎么敢?
当然是西洲林曼妮蜷在他怀里，只有发丝微微凌乱: 西洲，不好意思，弄坏了你的车。
不过旧车倒无所谓，对吧?
当然。贺西洲见林曼妮没事，松了口气。
他转身朝我甩来助理递来的文件:
你嚷嚷什么?一辆早就该淘汰的破车而已。
以后我的车不需要你管了。
聋了一只耳朵的机械师，和废物有什么区别?
这些年施舍给你的冠军，还不够?
白纸黑字刺痛瞳孔，右耳尖锐的嗡鸣还在持续。
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泄了力，文件飘散在地，被酒水浸透。
贺西洲却将我视若无物，揽着林曼妮转身离开。
宴会厅死寂中，我听见自己指节咔咔作响。
劈手撕碎合同扬向水晶灯，我踉跄地捡着散落的图纸，听到身后贺西洲对林曼妮的佯怒: 早和你说了，这辆车不好。
诶呀不提了嘛，爸叫我们一起回去，商量订婚的事……
我死死咬住嘴唇没让那声呜咽溢出来。
银翼是被林曼妮故意撞坏的，贺西洲默许了。
贺西洲是被林曼妮故意沾染的，他也默许了。
我辛苦付出多年的事业、爱情，在今天全都毁于一旦了。
巨大的打击下，我眼前一黑，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。
蓦地有人从背后托住我，他的手在抖。
我送你去医院。顾沉声音哽着，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我手背上。
再睁眼时消毒水刺鼻。
床头收纳盒贴着解约标签，顾沉正替我签收快递。
我静静地看着这个徒弟，开口问道: 顾沉，你还想参赛吗?
2
想。顾沉毫不犹豫地点头。
三年前事故后，我是在废车场救下被霸凌的顾沉。
就这小子还想和贺哥竞争参赛名额呢也不看看自己哪点比得上
他被车手们拳打脚踢，浑身青紫，看不出人样。
鬼使神差地，我救下了他，收为唯一的徒弟，许诺不会埋没他的才华。
此刻他眼里的光，和当年一模一样。
我勾起嘴角，瞥见床头贴着解约标签的收纳箱。
我还没签字呢，东西就自顾自地给我收拾好寄来了。
我冷笑几声，打开箱子，看着角落里的机械怀表，动作骤然一顿。
那是十六岁的贺西洲送我的。
他用扳手赶走嘲笑我是个自闭傻子的人，拽起缩在墙角发抖的我，将怀表递来:
看清楚，这是你给我修好的。你很有天赋
和我一起去学赛车吧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搭档
如果不是他，也许我不会发现自己的才华，进入这个圈子。
可如今骂我废物，甩来解约合同的也是他。
我深深呼出一口气，忍住心脏骤然的剧痛。
师父，听说贺西洲要把银翼报废
顾沉急促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唤醒。
我的瞳孔骤缩，猛地拔掉输液管: 走
我们马上去找贺西洲要回来
我赶到废车场时，林曼妮正挽着贺西洲娇嗔: 西洲，我已经和爸说了，为你打造新车作为下次赞助
这辆破车赶紧报废了吧，留着真晦气。
也是，破烂就该待在垃圾场。
看见他毫不犹豫地签下报废书，我听见自己后槽牙咬碎的声响。
贺西洲他怎么敢
我冲过去，一把摁住报废书。
解约合同，我签。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，作为条件，把银翼给我。
反正对你来说只是垃圾。
林曼妮在一旁轻笑，她凑近我耳边: 半聋的残废也配谈条件?不如左耳也废了?就像三年前那样简单——
3
三年前的轰鸣声猛然回响——原来是她
我猛地攥住林曼妮的手腕，却被贺西洲暴怒地推开，撞上墙壁。
打着石膏的左臂二次受创，额角鲜血顺着脸颊滑落。
林曼妮顺着我的手跌向铁架，被绊倒后捂着脚腕啜泣。
贺西洲揽住她的动作温柔得刺眼，转向我时眼神却像淬了冰:
曼妮说得对，你没资格谈条件。
想要银翼是吧?光签合同可没用，跪下来给她道歉
我抽着冷气，咬着唇没有应答。
贺西洲见我半脸的鲜血，一怔，随即被呼痛的林曼妮喊回神。
他心疼地扶住林曼妮，专心地检查她扭伤的情况。
林曼妮挣扎着站起来，挥手让赶来的保镖揪住我的头发往地上掼: 跪啊
她扭头看向贺西洲，嘟起嘴: 西洲，你看她这聋子连下跪都要人教——
膝盖撞击水泥地的闷响让贺西洲瞳孔骤缩，他下意识伸手却被林曼妮拉住。
我仰头盯着贺西洲颤抖的指尖，被勾起的回忆在脑海中愈发清晰——
刹车线断裂的瞬间，贺西洲的赛车在暴雨中失控翻滚。
我拖着骨折的右腿爬向残骸，十指鲜血淋漓地扒开车门救出贺西洲。
他害怕得浑身发抖，掌心却死死将我保护在怀里安慰。
那时我以为，这世上除了死亡，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。
我被迫跪在地上签完了解约合同，身后的银翼即将被铲车送进焚化炉。
甩开保镖，我踉跄着抓住工作人员，石膏裹着的左臂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响:
能不能，把赛车的芯片给我?很小的一块。
您别为难我们，工作人员连连后退，贺先生没说能给……
继续给我跪好了。
林曼妮被贺西洲扶着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，眼里满是恶意。
跪到我心情好了，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要不要留点残渣给你
我咬牙看向贺西洲，他抿着唇，并未反驳。
远处传来重型机械的轰鸣，我对着林曼妮冷笑两声，扑向铲车指向的银翼，却被顾沉从身后拦腰抱住。
别担心，交给我。
顾沉徒手掰开滚烫的传送带，掌心皮肉黏在铁板上滋滋作响。
他将抢救下来的芯片塞进我掌心，被灼伤的脸还在笑: 没事，小伤，比你当初捡到我时状况好多了。
我眼眶酸涩，带着他匆忙赶去医院，一路上满是此起彼伏的嗤笑。
苏晓?就是贺西洲不要的那个聋子?
听说林曼妮顶替她成了车队首席……
……
声音不绝于耳，缩在医院等候室时，依然在我脑中挥之不去。
我不甘心，我的成就怎么可能就被一只失聪的右耳全盘否定?
拿出手机，向曾经邀约过我的俱乐部打去电话。
您好，我记得您给我留过一个赛车手推荐名额?
4
合同落笔时，经理忽然将手机推到我面前。
加粗公告横亘屏幕: 右耳失聪造成比赛重大失误，不再具备机械师资质。
经理笑道: 真不知道圈内怎么会传成这样，我们算是捡了个大便宜。
他们怎么敢——顾沉话音戛然而止。
我捏了捏他的手，把手机还给经理，道了别。
那次交流赛我印象深刻。
如果不是贺西洲为了摸底对手强行带我出国，我的右耳不至于彻底失去治疗机会。
我讥讽地勾起嘴角，手被顾沉轻轻牵住。
后视镜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，像是要把什么锋利的东西嚼碎了咽下去。
我们会让他离冠军更远。
第二天一早，我收拾好行李，去新俱乐部和顾沉一起进行封闭训练。
时间一晃而过，很快新一届 F1 开赛。
我调整着顾沉的设备，突然门被打开——是贺西洲和林曼妮。
把银翼的芯片交出来，贺西洲语气冰冷，你和顾沉两个废物，留着它也没用。
凭什么?
凭我是车队的核心他一把掐住我的手腕，银翼本就是为我定制的，曼妮说要解析它调校新车，你非要毁了我的夺冠机会?
她怕我?剧痛从腕骨蔓延，我却笑出声，怕我这个残废带着徒弟掀翻你们?
逞口舌可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哦。
林曼妮高跟鞋尖踢翻我的工具箱，零件滚落到脚边:
真不知道你一个被俱乐部除名的机械师，谁敢支持你参赛的。
不会是用身体换来的吧?
贺西洲皱眉，手猛地用力，我踉跄着跪倒，被他死死压住肩膀。
林曼妮漫不经心地将我先前骨折过的左臂狠狠踩下，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
我额角磕在冰冷的地板上，手掌被迫瘫在地面。
把芯片给我，她碾上我颤抖的指尖，我就允许你徒弟开着那台拼凑的破铜烂铁参赛。
让他也感受感受惨败的滋味
玻璃炸裂声打断对峙。
顾沉冲了进来，一拳砸向贺西洲的侧脸: 放开她
贺西洲踉跄着退开，顾沉连忙搂住我颤抖的肩，将装着芯片的盒子扔向贺西洲: 滚
贺西洲冷哼一声，捡起盒子带着林曼妮扬长而去。
门关上的刹那，我抓住顾沉的手臂急道: 你疯了?怎么可以给她
顾沉摊开掌心——是一枚更精巧的芯片: 师父，你教过我『备份』的重要性。
他狡黠一笑，我松了口气，也笑了起来。
决赛当天。
大屏幕实时播放着贺西洲赛前采访: 某些人靠捡垃圾参赛。
他屈指弹了弹话筒: 可惜垃圾处理器今天就会上线。
一阵惊呼声响起，本该第九位发车的银色赛车幽灵般切入内道。
是那位之前一直以代号参赛的选手
快看，他摘下头盔了
——是顾沉。
没有他，我什么也不是吗?
希望你现在也是这么想。
我站在看台，看着最大黑马顾沉，和骤然黑脸的贺西洲一起站在决赛的起始线上，微微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