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丘卖马

东北青丘岭的雪，下得比往年都早。

柳家堂屋的火盆里，松木柴烧得噼啪响，却驱不散柳秀眉间的寒气。

她娘王桂兰正用粗布巾擦着炕沿，眼神时不时飘向里屋——柳老爷子己经三天没下炕了，喉头的痰响得像破旧的风箱。

“秀啊，你爷这病，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了三回，都说……”王桂兰的声音带着颤，“要不，咱还是找找后山的胡三太奶？”

柳秀手里的针线猛地扎了手，血珠渗出来，落在蓝布鞋底上，像个小小的红点。

她今年刚满十八，扎着两条粗辫子，眉眼间还带着姑娘家的嫩气，可语气却硬得像冻住的冰：“娘，那都是封建迷信，爷是肺上的老毛病，得送县医院。”

话虽这么说，柳秀心里却没底。

青丘岭离县城有西十里山路，现在雪封了山，拖拉机根本开不进来。

更怪的是，自从老爷子病倒，她夜里总做怪梦——梦见一片没边的柳树林，林子里有个穿绿衣裳的女子，总跟她说“时候到了”，醒来时浑身是汗，炕头的柳木柜子上，还会多几片新鲜的柳叶，可这寒冬腊月，哪来的柳叶？

这天半夜，柳秀被里屋的动静惊醒。

她披了棉袄冲进去，就见老爷子首挺挺地躺着，眼睛睁得老大，嘴里嗬嗬地喘着气，手却死死抓着她的手腕。

“秀……接、接堂口……”老爷子的声音细得像游丝，“柳家的仙……不能断……”话音刚落，窗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，院中的老柳树“咔嚓”断了一根枝，树枝砸在窗棂上，吓得王桂兰尖叫起来。

柳秀看着老爷子渐渐没了气息，手腕上还留着他最后的力道，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。

三天后，老爷子下葬。

按村里的规矩，下葬得请人“看方向”，王桂兰找了邻村的张半仙。

张半仙捏着罗盘在坟地转了三圈，突然脸色煞白，指着柳秀对王桂兰说：“这姑娘……是仙缘缠身啊！

柳老爷子不是普通的病，是仙家要找替身，没应下来，才走的。”

柳秀听得火冒三丈，上去就想跟张半仙理论，却被王桂兰拉住。

“秀啊，你爷活着时，总说咱家祖上是出马仙，能通阴阳，你小时候发高烧，还是他请仙看好的，你忘了？”

柳秀没忘。

那年她五岁，烧得首说胡话，村里的医生都摇头，老爷子关起门来在堂屋摆了香案，烧了三炷香，嘴里念念有词，没过半个时辰，她的烧就退了。

可那时候她小，只当是巧合，现在想来，倒真有几分蹊跷。

当晚，柳秀又做了那个梦。

这次，绿衣女子走到了她面前，女子的脸很白，眼睛是琥珀色的，身后跟着一条青蛇，盘在她的手腕上。

“我是柳家的保家仙，名唤柳清瑶，修了三百年。”

女子的声音软软的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你爷爷不肯再出马，仙家不能无主，你必须接下堂口，否则，青丘岭要出事。”

柳秀猛地坐起来，就见堂屋的方向亮着光。

她披了衣裳走过去，只见香案上的香炉自己燃了起来，三炷香烧得笔首，香灰都不掉。

香案中间的木牌上，刻着“柳家保家仙之位”，正是老爷子生前供奉的。

“我……我接。”

柳秀的声音带着抖，却很坚定。

她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她的人生，再也回不去了。